本文主要講玩印泥的人,相信很多朋友對于印泥玩法,印泥玩具,印泥有啥用等問題有很多不懂的地方,今天香盤絲杏食不食就來談談印泥玩法,印泥玩具。
博山地方小,雅玩多。種咬蟈、嬔促蟄、遛鳥戲鱗,都能成癡。有人對印泥入迷,鮮見。我輩人中,畢玉奇先生是一個。不諳琴棋書畫篆,玩不了印泥。他三十年前始做印泥,說蓖麻油、朱砂、艾絨齊備了開始混合,別忘了抓一把粿橈加上,發酵過程前置,能敗各種菌群。博山人謂粿橈,就是路邊的草屑塵土。粿橈是印泥的疫苗了?
一天,我與玉奇先生自嶺西回城,到家沒讓他休息,咱倆說說印泥吧?從那一年你說粿橈,我就惦記下了。
印泥說說簡單,就是煉油、治艾、選砂、乳砂、配合,做起來忒費工夫。九十年代,企業不行了,大家都下崗,藥材公司請玉奇寫字,酬謝給了一袋朱砂,玉奇就和印泥耗上了。先煉油。煉油就是煮蓖麻油。玉奇那時住在后地,買來蓖麻,用半盆洗了,炒至放香上磨推成棒槌糝、煎餅糊,放到大砂鍋里秌,不使鐵鍋,秌著秌著油會出來,漂一大層,撇出來再秌,秌夠了,火上?凈水分即成。玉奇當年煮下的油,自己使,大伙也幫著使。玉奇拿出一只縮口薄釉陶罐,我瞅了瞅,蓖麻油幾要見底,挑出一滴來觀察,很有濃度,微黃鮮亮,有香氣。民間說,煮蓖麻油怕受驚,起初玉奇不信。熬煮這一罐油時就遇到了。在慢火上熬著煮著,樓道里噴香。玉奇母親聞見,上樓敲門,待弄啥,這個香法咋還?聲音一出,鍋里的油歘地沒了,縮回去了,再煮,煮煳了也不出,大為驚異,始知民間傳言不虛。煮好的油,蚊布濾了,裝進容器里,密封,半陽半陰通風的地方曬,年歲越長越好,滴到紙上,不洇紙,不漫漶。如今,玉奇是見蓖麻油就買。
蓖麻籽
治艾就是提艾絨。端午前,挑選野生艾葉,長在濕潤且不缺陽光地處的,回來撿去粗筋,水泡、杵打、揉搓,篩凈雜質、蛋白質,得到軟細過棉的絨,三十斤鮮艾葉得手心二三兩艾絨。植物纖維中,艾絨最細,顯微鏡下可見空腔,壁薄,空腔同比要高出棉花數倍,故含得住油,性蓬松,富彈性,其它纖維遠不能及。
野生艾草
艾絨
朱砂是好東西,鎮驚辟邪。侍弄朱砂叫乳砂,也叫水飛。玉奇展示我一大一小倆缽,研磨朱砂用。粒狀的朱砂用石頭砸,不用鐵杵。缽中研細,再加水研磨,研成紅水,篦出來,再磨再篦,紅水晾成朱砂餅。朱砂餅倒上蓖麻油,研,混合物開始發紅,再研,表面漂起一層黃脂皮,比重小,就是朱磦,是朱砂的精華,制朱磦印泥。黃以下是朱砂,制朱砂印泥。再研,與上一層的朱砂又不一樣,顏色變深,有古意,印在紙上凹凸。加上艾絨、蓖麻油混合,順向研,研夠了滋殷,滋殷夠了再研,一遍一遍玩,一遍一遍修,最后得到三種顏色的印泥。
“我是迷神,高博比我還迷,咱去找高博,你能看見現場?!庇衿嬲f,高博也是靈泛人,鍛壓廠的,專業金屬熱處理,干零活,等于在金屬加工行業看疑難雜癥。進口設備壞了得見見火,別人不行得找他。他就能辦。裝裱字畫,寫字畫畫,篆刻攝影,弄啥會啥。
朱砂
到高博家,門外還是菜地,窗上還有貓咪的出入口,屋里還掛著玉奇先生那幅字,是人家大門上半副對聯,風刮到街上,高博拾起來,裱了,愣精神。
進家,落座,喝茉莉花茶,聽高博開拉。
高博淘換蓖麻油跑下了路。他聽母親說,電瓷廠做電瓷,模具上只抹蓖麻油,出來干干凈凈,別的油使上,出來都有黑星星。十年以前,高博拿出一天整工夫,騎著摩托,順著張博路跑一個來回。先順著右手走,見莊就進,進莊就問,有油坊沒?壓蓖麻油了沒?抵張店返回,捋著右手繼續問,出了張店橋洞,快進淄川,進莊找著一個油坊,問榨沒榨蓖麻油?人家說你問的這事多少年了?早不興了。一個老漢說,我還有點,剛多年哩!好啊,年歲越多越好,民國、清朝最好,我待使點,貴賤得賣給我。老漢說,俺老一輩推的木轱轆車,拴著個瓶子,是蓖麻油,往車轱轆上告油使,看看還有沒有?;丶艺伊藗€遍,沒找著。
高博去樵嶺前,遇到九十一歲的崔老漢,問,你們莊還有www.shibaozhe.com種蓖麻的?老漢說,你們老是!問的這些事!你咋不問問秦始皇?原來那人窮??!吃不上油水,弄點蓖麻油,攤個煎餅,炒點菜吃。蓖麻素劇毒,腫臉,但是怕高溫,見火就能去除毒素。崔老漢說,問蓖麻干啥?找點蓖麻油使。不好找!崔老漢說,蓖麻油作用大了,婦女生小孩催生。原來,人要是脫肛沒法治了,蓖麻籽掐掐哆到頭芯?。^頂),待一會就上去。老牛爛蹄子,把牛摁倒,蓖麻油加熱一下,溫和和倒在爛蹄子上,就能治好。溫和和,不能滾燙,是不能燙傷,蓖麻素不完全揮發,保留藥效。
蓖麻油
巧了,高博在蕉莊集上看見個賣蓖麻油的,老是弄一小瓶。蓖麻油?蓖麻油。一看是真的,咋還那么一點?蓖麻油用的很少,沒人要。我進下不少,為啥賣了?我留給昆侖砸陶瓷模具使,就他使,一年也使不多,百十斤,一查環保,直接停了,五六年以前就進下這些蓖麻油,咋弄?高博說,沒事,你就放著,越陳了越好,你二十年以后還有,我還來買。高博買來不少,等于拾了個落果。蓖麻油弄來,就開始曬,高博指指窗外樓上,還在樓上曬著。風吹日曬雨淋,沒事了爬上去打開口,叫它換換氣。
高博樓前樓后種蓖麻,自家也煮一點。用廚房粉碎機打成泥,慢火煮,眼見熱油浮流浮流漂上來,剛要撇,不知道咋著,撲拉一下全成了豆汁,全部報廢,玉奇曾經經歷過的那一幕高博也見識了一回,詭異。高博說,幸好用的小鍋,十個雞蛋沒進一個筐。煮油順利的,撇出油來再熬熬,?干水分就是。
揉搓艾絨是個細活路,高博說找著一個好辦法。江南水多,艾葉拿布包起來,繩子系住,放進溪水里沖,濟著沖。咱們沒這條件,就想到了雨水呲。艾葉找來,曬干,搓,搓凈植物漿汁,弄進一個細篩,再摞上一個細篩,上面蒙一塊紗布,下大雨放在屋檐滴水上呲,前年呲了一夏天,去年雨大,再呲就是了。呲夠了,拿進來在水管上搓搓,再呲,再搓,再呲,沖走蛋白質,留下纖維。高博說,就是工夫,沒有工夫,趁早。原來有使水煮、石灰腌、堿粉提、加白礬、放大鰾的,多不靠譜。試驗石灰腌,買不到石灰,高博自家燒。博山多喀斯特地貌,不缺石灰石,就是青石。西山的青石燒石灰,難燒,燒出來不白生。高博騎車去福山,路過兩平阿峪,拐彎的時候遇見一塊青石,汽車爬坡墊了轱轆,走了晾在路上。拿起來端詳,兩平莊的人說,你做啥?還待拿著?我就待拿著。青石不有的是?青石和青石不一樣。高博燒石灰,在炭爐里燒。阿峪青石進爐時間短,吃溫低,燒透,火鉗一夾很輕快,就是塊石灰,石灰水細膩雪白。新泰山的青石,燒出石灰比小頂山好,比阿峪孬。
高博的印泥混合研磨機
高博使用的稱量天平
當下,朱砂成了稀罕物。多年前,藥材公司進了朱砂,二百四一斤,玉奇要了三斤,高博要了二斤。錢斌聽說,得給我批二斤。藥材公司又去進了五斤,說漲錢了,三百冒了,漲錢也要,要了二斤。近前,一個在藥材公司工作的鄰居外出采購,高博說,你要去興國,亳州也行,買點朱砂回來,三百五十塊錢到四百塊錢,三百五十塊錢最好。要多少?三斤五斤就行。那么多?你搗鼓啥?鄰居回來以后,說,價格忒高,我對朱砂沒研究,掌不住眼色,你要兩兩數數,我給捎點,那么多,沒敢買。
高博跑進里間又出來,拿出來一份朱磦,一枚鐵制印章,這是多年前刻的一方印,刻進石膏里頭,在耐火磚上熔化好易融合金,倒上,翻出了這枚鐵印。在朱磦上蘸蘸,隨手印在一張餐巾紙上,十分受看。這盒朱磦算你的,走時拿著,高博對我說。我說我又不使,玉奇說,使不著不咋,封起來放著,多少年以后餳過來更好。
高博制作的朱磦印泥
高博翻制的金屬印
我走進里間,看到了高博組裝的研磨機,小電機帶著,成天地研磨。高博說,蓖麻油和朱砂研磨了四十來天,差不多好了,放個月兒半載,再加艾絨,大致上攪拌攪拌,放在一邊滋殷著,再待個月兒半載再開始弄,沒事就攪拌攪拌,還是看著離生。就像念經,尋思起來就搗鼓。好印泥價格那個高法,動不動一兩千,看來不是一般吃工夫。
畢玉奇采集的赭石原礦及高博制作的赭石墨
高博制作的仿古印泥
這間逼仄的試驗室,見證過高博不少試驗,煮油、選砂、配合研磨。朱砂印泥之外,用赭石做仿古墨、仿古印泥,也是在這里研磨,也試過偏黃的氧化汞三仙丹。他的仿古印泥在黑紅之間,時興又復古。過去老人去山上摳點赭石,畫畫使點,還墊鳥籠。赭石是一味中藥,清熱涼血,墊上赭石碎片供鳥磨嘴,鳥喜歡喰。高博做赭石仿古墨,跑遍了博山。嶺西、大峪口、礬場,都有他的赭石原礦,有的發飄,有的偏黑,合而為一,得到凝重鮮活的赭石墨。
近代博山人,還有誰玩過印泥?玉奇說,早先,我問過張茂榮先生,他好像是用印刷油墨兌點朱砂試驗過,具體不是很清楚。玉奇說,還有一位靈泛人劉冰池先生,幾乎無所不能,這么巧的一個人又是篆刻大家,極有可能玩過印泥。這才知道,老先生們在世的時候,我們少請教了多少東西。立刻,我致信劉心明教授,詢問其令尊玩沒玩過印泥,心明先生鄭重回復如下:“培國老師:您好!先父應該對印泥做過一點研究,我記得有一次他曾跟我說,陳天然的《紫泥法……》這本小冊子寫得不錯。但是,他有沒有實操過,我還真不知道。我猜他應該沒有做過,榨蓖麻油、打艾絨、配朱砂、調香料這些事,對他來說,既有難度,也挺麻煩,他恐怕不會去鼓搗。但是,如果有朋友備好了這些東西,叫他一起弄弄,他可能因為好玩參與一下,也未可知??傊?,這事我沒法給您提供確切的資訊,只能把庭訓所受的一點零星片段如實奉告而已?!毙拿鹘淌诘幕貜臀醋屛沂?,倒是賜予極大鼓舞,作為山大博導,他的繁忙難以想象,專此函復這種屑小瑣事,叫我感動。
眼下,藥材公司的朱砂已經六塊一克。高博該買還是買。蓖麻油也是,艾絨也是,自家做不迭,就買,十克艾三百六十元,回來還得再洗、搓出來,洗去色素,還要舍它一克兩克。
朱砂印泥
高博的印泥早已經是吳建柱先生、張元勝先生、畢玉奇先生的專享,評價極高。我問高博,這個踢蹬法,退休金夠使?印泥又不孬,該賣就賣點。賣啥?就是搗鼓著玩嘛!
本文為劉培國先生原創文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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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培國
淄博世紀英才外語學校執行董事
中國作家協會會員
中國散文學會會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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